二十分钟前,宫门阶上。
纯独自一人,双手拄剑,宛如雕塑伫立于高耸的门廊下。
细密的飞雪已经在她漆黑的肩甲与脚边积成一堆,她却宛如感受不到那刺骨寒冷般一动不动。
早在一个小时前,欢迎仪式便已经结束,所有贵族都已经到场。
开始下雪后,在纯的默许下,侍从与骑士们纷纷离开了冷的令人瑟瑟发抖的长阶,或是进入宫内蹭蹭舞会的残羹剩饭,或是跑到远处街道的酒馆里喝一杯小酒。
至于贵族的车夫们,早已经将马车停好在王宫一侧的马概中,三三两两地聚集在酒馆喝酒猜拳。
纯知道有不少骑士也会参与其中,她并不在意。
不久前还热闹非凡的广场,此刻却安静的令人不安。
路旁的鲜花早已被积雪覆盖,压倒。早前宫廷法师布置的魔灯静静地飘在半空,透过纷纷而下的薄雪,散发着明亮而惨白的光芒,非但没有带来温暖,反而冰冷地生寒。
凛冽寒风吹过,带着呜咽的泣声卷起一阵细雪抛到空中又轻轻洒下。
纯几乎能听到广场另一侧,雪花纷纷落下的细密声响。
偌大的广场,却空旷寂静得叫人不安。
但纯并不感到孤独。
她早已习惯独自一人站在门前放哨。
自她穿上这一身黑甲起,数十年中的每一天,都是如此。
此时此地,在这令他人难以忍受的寂寥之中,她却颇有兴味地欣赏起了难得一见的雪景。
纯内心一片放松:
多么难得的静谧……
……
……如果不是广场那头正有个人粗鲁地踩着积雪,啪嗒啪嗒地向自己跑来的话。
难得的放松时刻被人打破,纯轻轻叹了一口气,一缕白色的雾气从头盔的缝隙中探出,又立刻消散在寒冷的夜色中。
那个毫不懂得欣赏雪景的人快步跑上长长的台阶,背上披着的深蓝色披风在夜空中梭梭飘起,纯看见他腰间挂着一把黑色的长剑,咔哒咔哒地响着,神气地拍着他的小腿。
纯轻轻一抖,让肩上的积雪滑落:待会儿若是真的被人认成雕塑也颇为麻烦。
是迟到的贵族家眷吗?还是仆从?
待到来人跑上最后一级台阶,来人略略停下,喘着几口粗气,理平微微发皱的礼服,便要往里走去。
纯咳嗽一声,啪地将手中的仪式黑剑拄了一拄。
“来者何人?” 纯低沉的声音在铠甲下闷闷响起。
突然听到一声喝问,来人愣了一愣,抬头四处张望,这才看到了肃立于门旁的纯。
远处的白色灯光照耀下,显出一张颇为清秀的脸庞。
看清来人的面貌,纯不禁一愣。
“……少年?”
眼前的无礼之人,不是佑树又是谁?
只见他脚上穿着一双硬底皮靴,深蓝色的大氅下套着一套样式古雅的蓝白色贵族礼服,腰间还像模像样的用一条细金链扣着一把花纹繁复的长剑,就连头发都精心打理过,在凌冽的冬日寒风中轻轻飘扬。
身上不见了平日的那天真质朴,却多了一分成熟与贵气。
透过若有若无的微光,纯似乎还看见他的脸上也有微微化妆过的痕迹。
这副打扮出现在这里,除了来参加舞会,还能是干什么。
纯哑然失笑:自己早先的猜测还真的成真了。心里却又带着一点莫名的惆怅。
“少年……是来参加舞会的吗?” 听见纯的询问,佑树腼腆地一笑,又显露了平日的那一份稚气。
果然少年还是少年啊,头盔下,纯无声地弯了弯嘴角。
“舞会都已经开始一个小时了,你迟到可太久了啊……下次可要注意。” 纯柔声说道。
“快点进去吧,迟到太久可说不定要被陛下责罚的。”
佑树点点头,便要往里走去。
刚一抬脚,一把黑色的长剑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等会儿,少年你进去前,先把请柬给我看看吧。”
这只是纯为了规矩而顺口一问,她并不相信这个神奇的少年身上会没有请柬。
但是看见佑树站在原地,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己,纯慢慢地皱起了眉头。
“没有请柬吗?”
佑树尴尬地点点头。
“那……我就不能让你进去了呢。” 纯摇摇头,叹了口气。
“不,你跟我撒娇也没用……” 看着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佑树,纯一阵心软,咬牙撇过头去不看。
佑树焦急地看着纯,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,久久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王宫大门,似乎在纠结着要不要直接冲进去。
衡量一番自己和纯的实力差距,佑树叹了一口气。
他缓缓转过身,踏着沉重的步伐走下台阶。
纯沉默地看着佑树的背影,她知道少年不会就此放弃,他一定会继续找到别的方法进入王宫,但不会是在自己这里。
只是没有请柬的少年,为什么要来参加舞会呢?……
纯心里突然一动,想起一个衣衫单薄的身影。
“少年你……”
听到纯的声音,走到一半的佑树疑惑地回过头。
“……是为了真步来的吗?”
佑树呆呆地盯着纯,疑惑这位看似冷漠的骑士团长为何会知道自己与真步的事。
但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……
佑树望着纯,迟疑着,点了点头。
盔甲下,得到肯定的答复的纯闭上双眼,紧紧握住手中长剑。
台阶上,佑树紧紧地盯着纯如大理石般的身影,竭力想看穿那黑色的冰冷面甲。
纯不说话,佑树等待着。
长久的沉默。
雪花轻轻飘落在二人之间。
终于,纯松开手中紧握着的剑柄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明天……” 她慢慢地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我会以擅闯王宫的罪名逮捕你。”
她缓缓转过身去,背对佑树。
“三十分钟……进去吧。”
台阶下,佑树不敢置信地看着纯的背影。
这位一直如大理石像般恪尽职守的王宫骑士团长,就这样放自己进去了?
终于反应过来,似乎是生怕纯反悔,佑树紧跑几步上前,便要冲进王宫。
又突然想起了什么,快步跑回,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纯。
“唔!又干什么!……” 被突然袭击的纯一瞬惊慌,又立刻冷静下来,无奈地说道,“盔甲冰,别抱着了……贵族更衣室就在王宫左翼,她应该就在那里……快进去吧,在我后悔之前。”
“嗯!” 佑树用力应了一声,放开纯,挥了挥手,快步跑进王宫,随着一阵皮靴踩踏的声响,慢慢消失不见。
看着佑树远去的身影,纯仿若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股重担,肩膀略略地一松。
感受着盔甲上被抱过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散去的余温,纯抬起头,凝望着高耸宫门下金色的廊檐。
“多少年了,第一次擅离职守啊……” 她喃喃自语。
…… ……
……
咔嗒 咔嗒 咔嗒 咔嗒 ……
王宫一侧,长长的回廊下,一个少年拉着背后的少女快步跑过,黯淡的橙黄色灯光下,两个人的身影在廊柱间若隐若现。
在打晕红发男子后,真步被佑树带着,二人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间更衣室。
真步并不想问佑树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,几乎被人侵害的她,现在只想远远地离开这个乌烟瘴气之地。
只是,近几日本就瘦弱的厉害的她,又受了惊吓,身子一阵阵发软,怎么也跟不上佑树的步伐。那双本就相当不合尺寸的鞋子更是使劲地咯着她,让她足下一阵钻心的疼痛。
但她依旧大喘着气,死命地攥住佑树的手,生怕他把自己丢下,跌跌撞撞地跟在佑树身后。
“哈……佑树先生,慢一点……真步……啊……”
真步低声说着,竭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,不让自己过于失态。
突然,她脚下一崴,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。
“呀!……”
听到真步的惊呼,佑树猛地停下,一把扶住真步,看到她颤抖的小腿,赶紧轻轻地扶着她蹲下。
只见真步小脸痛的微微扭曲,本就如雪般的脸颊微微出汗,更是带着一阵病态的苍白。
“对不起,我都没有注意到……” 看到真步掉到一旁的鞋子,佑树自责不已,微微撩起真步的裙摆,细细检查着她纤细的小腿。
“受伤了吗?” 佑树看着微微红肿的脚踝,心中又是一阵疼怜内疚。
“还好,应该没有受伤,只是好像,跑不动了……” 靠在佑树怀里的真步轻轻摇头,强笑着说道。
“不是佑树先生的错,是真步太没有用了,连跟都跟不上佑树先生……”
“说什么傻话……” 佑树轻声说打断真步的话语,一只手轻轻擦过她脸上的细汗。
真不摇摇头。
“如果不是佑树先生的话,真步已经……已经……” 想起刚才在更衣室里发生的龌龊事,真步又是一阵后怕。
感到佑树的手在脸上轻轻擦过,她鼻头一酸,一阵悲恸从心头窜起,刚刚止住泪水的红肿眼眸再度泛起水雾。
靠在佑树的怀里,她轻轻颤抖的脑袋抵着佑树的胸口,双手死死地抓住他披风的一角,不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脸。
“对不起……是真布太没用了,是真布太没用了……”
真步低着头,拼命想止住眼泪,但豆大的泪珠仍旧一滴滴滚落在地,溅出一点点深色的湿痕。
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真步平时不是这样的,真步不想哭的,真的不想哭的……”
她哽咽着,但越是道歉,泪水越是止不住。
“不要扔下真步,不要……”
……
看着在自己怀里哭泣着颤栗的真步,佑树心如刀割。
他近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不再哭泣,让她重回那个开朗的女孩,但自己却看到真步越来越脆弱的一面。
如果,自己能做的更好的话……
“我不会抛下你的……” 佑树轻声说道。
真步一愣,抬起头看着他,翠绿的婆娑泪眼映出他认真的面孔。
“你走不了路,那我就抱着你走。”
佑树双手环住真步的腰和腿弯,一用力,在真步的低声惊呼中,将她牢牢地抱在了怀里。
真步远比他想象的要轻得多。
一想到这粗糙布衣下的身子瘦的有多厉害,佑树心头又是一痛。
“这样可以吗?” 感受着真步头顶两只耳朵轻轻扫过自己的下巴,佑树担心地问道。
已经止住眼泪的真步把脸埋在他的胸口,只露出小半张已经羞的如同红宝石的俏脸,用浓重的鼻音轻轻嗯了一声。
得到肯定的答复,佑树安心地一笑。转过身,大踏步向王宫门口走去。
……
王宫广场的另一侧,穿着一身厚厚冬服的雪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辆装潢奢华的马车架上,双手撑颊,红色的眼眸盯着王宫的方向,两只脚丫在空中一晃一晃。
飞舞的雪花已经在马车车顶积了薄薄一层,可见其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些时候了。
如果之前的任何一位迎宾侍者在场的话,一定会惊讶地认出马车上,那一朵精致的紫藤庐家族纹章。
终于,在雪打了第五个哈欠后,一个身影出现在台阶上,跨过广场,缓缓地向马车的方向走来。
雪一下子便来了精神,两只脚丫子都晃得欢快了许多,嘴上却是不饶人,对着来人抱怨着。
“怎么现在才来啊,我都等了你好久了……” 雪娇声抱怨着,看到佑树怀里抱着的真步,猛地住了口。
“嘛,你还挺会玩的嘛……” 雪促狭地盯着他。
佑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跨上马车,走进十分宽敞的车厢,让因见到人而羞得捂住脸的真步轻轻靠在一张沙发上。
雪跟着走了进来。
“好了,别害羞啦,让我看看……” 雪拨开真步捂住脸的小手,细细地打量着那张微微泛红,不知所措的小脸,不禁也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“是个美人胚子呢,简直比我也不差了……“ 回过头,雪嗔怪地看着佑树,”你还真是会祸害好女孩啊。”
佑树尴尬地摸了摸鼻梁。
“你就去那边的酒馆里把车夫叫来吧……” 雪说着,打开马车一侧的大立柜,从十数件样式华丽的礼服下取出一个精美的化装匣子,又将礼服铺开在另一张大沙发上。
“我也要开始了呢。绝~对不许偷看哦。”
佑树闻言,笑了一笑,便要弯腰走出车厢去。
“那个,佑树先生!……” 见佑树要离开,一头雾水的真步急切地喊道。
“嘛,没事啦,他马上就会回来,一直呆在外面的……” 雪轻轻把真步按回沙发,转头问道,“是吧?”
佑树笑着点了点头,表示自己很快就会回来,这才让真步略略地安心了几分。
“但是……” 看着正皱着眉头挑选衣物的雪,真步带着几分胆怯问道,“这是要干什么?”
“唔?他没跟你说吗?” 雪正在两件纱裙中摇摆不定,闻言,颇为意外地回头看着真步。
“嘛,既然他不说,那就是要给你个惊喜咯……” 雪坏笑着。
“我想,你总不会拒绝我把你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吧?”
看着一件件自己平时便喜欢的紧,却因为价格而不得已放弃的奢靡布料与衣装,真步犹豫了一下,想起佑树让她放心的眼神,点了点头,今晚第一次露出点点笑意。
“那就好。” 雪也笑着回应。
“既然如此,请允许我问一下……” 她举起两条丝袜,“黑色和白色,你喜欢那件?……”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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